一、國文與國學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作為一個國家的公民、國民,有接觸本國經(jīng)典的義務。一個西方人,不管從事什么行業(yè),在他經(jīng)受的家庭、社會、學校教育中,起碼誦讀過、學習過荷馬史詩,柏拉圖或亞里士多德等希臘哲學,西塞羅等羅馬政論,莎士比亞的文學作品等。這都是視為當然的,是他們的人文修養(yǎng)的基本功。一個中國人,也應當掌握好母語,具有中國文化的常識。可是今天在中國,如果我們讓青少年讀一點有關(guān)孔子、孟子、老子、莊子的書,會被認為是守舊復古、大逆不道。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2001年5月我在德國。有一天,萊比錫大學的一位女教師陪我到該校去作演講,途中她先送女兒上幼兒園。她對我說:“我送女兒到教會辦的幼兒園去,幼兒園的老師們常給孩子們講《圣經(jīng)》中的故事。這是要讓孩子們從小接受我們這個文化最基本的做人的教育,博愛的教育。從幼兒園到大學,都是不允許傳教的,孩子們長大以后信不信教,由他們自己選擇,成年以后的事,家長不干預。但作為家長,一定要讓孩子在幼小的時候就接受我們自己文化中最基本的倫理的教育!
德國特里爾大學的文學院長、漢學家波爾教授(他的中國名字叫卜松山)曾經(jīng)在北京與特里爾多次鄭重地對我說過:“你們中國有很好的倫理資源,特別是儒家文化中有很多很好的做人的道理,可惜你們放棄了,沒有用這些本土的文化資源教育后代,這非常遺憾!”
法國小學、中學的國文教育,注重
本土文化思想的訓練,中學生即開始學笛卡爾、馬勒伯郎士的哲學,孟德斯鳩、盧梭的政治學等。法國對所有大學生的國文教育,重視古典語言和希臘、羅馬的典籍,及有關(guān)宗教、歷史、哲學、倫理、政治、經(jīng)濟等古典著作的閱讀。現(xiàn)代歐美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在成長過程中反復受到上述古典的教育,浸潤于其中。
一個社會,如果沒有基本的倫理共識,那是非常危險、非常可怕的。再嚴密的法律,代替不了社會的倫理道德;進一步說,健康的現(xiàn)代化的法治社會恰恰是建立在民眾的底線倫理、民眾的倫理共識的文化土壤之上的。我們到美國去過的同志都知道,美國一些地方的治安狀況很好,真可以說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為什么呢?大凡這些地區(qū)的社區(qū)文化比較健康,或者基督教、天主教的道德教育做得好。這些地方的離婚率很低,家庭和諧穩(wěn)定。
作為一個中國人,不能不讀《四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四書》之于中國,如同《阿含經(jīng)》之于印度,《可蘭經(jīng)》之于阿拉伯,《新約》、《舊約》之于西方。
自宋代以來,《四書》是中國人的基本信仰與信念,是中國人的安身立命之道,是家傳戶誦之學,哪怕是鄉(xiāng)間不識字的勞動者,也是自覺實踐其中做人的道理。其中的“仁愛”思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等等格言,一直到今天,不僅是中國人做人的根本,而且是全人類文明中最光輝、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法國的啟蒙思想家推崇儒家人道、人性的學說,用以反對神學,他們把儒家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寫進1793年憲法及《人權(quán)宣言》。二戰(zhàn)結(jié)束后,國際聯(lián)盟(即今天的聯(lián)合國)在通過《人權(quán)宣言》時,中國代表張彭春先生(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的研究生)起過很多作用,張先生把儒家的智慧滲透進去,并以儒家智慧來協(xié)調(diào)各方,使該宣言得以通過。聯(lián)合國大廈鐫刻著孔子的這句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993年在芝加哥,六千五百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宗教領(lǐng)袖,通過了一個《世界倫理宣言》,這個宣言有兩條基本原則,其中之一就是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句話的意思是:自己不想要的東西絕不要強加給別人,當然這不是指物質(zhì)上的東西,而是指的人格尊嚴。自己不想受到別人的羞辱,那您首先就要尊重別人,不要羞辱別人。反過來說,您想要別人怎么對待您,您就要那樣地去對待別人。這可以推廣為國家、民族、宗教、文化之間相互對話與交往的準則。
幾十年以來,中國大陸的幼兒教育、中小學教育中,缺乏國文、國學基本知識和傳統(tǒng)道德的教育,近10多年來雖有所好轉(zhuǎn),但仍然不令人滿意。就取得全社會普遍的族群認同與倫理共識而言,就和諧社會的建構(gòu)與可持續(xù)發(fā)展而言,幼兒與中小學教育中的國文、國學教育是基礎(chǔ)的基礎(chǔ)。因此,全社會都應當重視對幼兒、小學生和中學生加強中華民族人文知識與人文精神的教育。不然,大學人文教育就根本沒有辦法做好。
從公民的文化教養(yǎng)與民族文明的健康發(fā)展來看,應當有法律嚴格禁止中學生的文理分科。同樣的,我國應當為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承傳立法,或者說,應當在法律上規(guī)定,必須對幼兒與中小學生進行傳統(tǒng)語言與文化的教育,維護民族語言與文化的純潔與尊嚴。
必須改變目前青少年學英語的時間、精力大大超過學習國語的狀況。
我們的中小學教師們都很辛苦。人的一生中受到最大影響的,除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外,就是小學、中學教師了。我十分感念我的父母兄長,我的小學老師、中學老師。他們在言傳身教中教會了我們?nèi)绾巫鋈。老師們的一言一行,直接影響著學生,甚至影響學生一輩子。但由于教育制度、結(jié)構(gòu)和種種原因,今天的中小學教師以及今天的為人祖父母、為人父母者的國文與國學素養(yǎng),卻不敢恭維。因此要大力培養(yǎng)師資。
我舉雙手贊同兒童讀經(jīng)。2003年我在日本講學,曾專程去福岡看望了九五高齡的岡田武彥先生。岡田先生九十高齡時還在福岡的一家幼兒園給孩子們講《論語》。岡田先生說,東方文化中有很多珍寶還未開發(fā)出來,東方文化一定會勝過西方文化。兒童背一點蒙學讀物,如《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等,背一點《論語》《孟子》《老子》,背一點古代詩詞等,很有好處。我認識一些兒童的家長,他們指導自己的子女或?qū)O子女,適當背誦一點古代經(jīng)典,對開發(fā)智力很有好處。十三歲以前語言記憶能力很強,
多背一點,打一點童子功很有必要。這一年齡段只要背,以后再慢慢理解、反芻,終身受益無窮。這不僅對孩子們學人文有好處,而且對孩子們學科學有好處,對孩子們將來做人、立身行世都有好處。過去一些有名的自然科學家都有很好的文化修養(yǎng)、文史哲的功底,例如數(shù)學家華羅庚先生、李國平先生等,都善詩詞書法。他們從小都背過經(jīng)典,接受的教育很全面。各位不用擔心孩子們現(xiàn)在懂不懂,擔心的倒是孩子會向家長與老師挑戰(zhàn),老師與家長必須懂一點國學初步,也就是要略知經(jīng)、史、子、集,略懂基本的經(jīng)典。
斯坦福大學明確以
博雅教育作為大學教育目標,該校要求同學們不局限于一個專業(yè),要有廣博的知識與修養(yǎng),要“均勻”,即接觸不同學科,同時了解不同文化的經(jīng)典、觀念與價值。該校規(guī)定學生在下列九個領(lǐng)域中選修十一門課(每一門至少3學分):1、文化、觀念及價值,2、世界文化,3、美國文化(以上為文化核心課程);4、數(shù)理科學,5、自然科學,6、科技及應用科學(以上為科學核心課程);7、文學及藝術(shù),8、哲學、社會及宗教思想,9、社會及行為科學(以上為人文及社會科學核心課程)。以上每一領(lǐng)域中的課程,基本上都是經(jīng)典導讀,其課程名稱為:荷馬的《奧德賽》或《伊利亞特》,柏拉圖的《理想國》,亞里斯多德著作選或其《倫理學》、《政治學》,《圣經(jīng)》,奧古斯丁的《懺悔錄》,中國思想家孔子著作選讀或《論語》,中國道家哲學選讀或老子的《道德經(jīng)》,《孟子》選讀,《莊子》選讀,馬丁"路德著作選,馬基雅維利的《君王論》,密爾頓的《失落園》,蒙田散文選,但丁的《
神曲》,摩爾的《烏托邦》,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及《論人類不平等之起源》,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及《暴風雨》,牛頓著作選,達爾文著作選或《物種起源》,馬克思恩格斯著作選或馬克思的《共產(chǎn)黨宣言》或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與國家之起源》,韋伯的《新教倫理》,黑格爾的《精神現(xiàn)象學》,培根的《新工具》,笛卡兒的《方法論》及《沉思錄》,洛克的《政府二論》,霍布斯的《利維坦》,尼采的《悲劇的誕生》,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庫恩的《科學革命的結(jié)構(gòu)》,《可蘭經(jīng)》,《藝術(shù)史》及《世界文明》等。
芝加哥大學的
通識教育是非常有名的。該校大學生的畢業(yè)學分中有一半以上是涵蓋六個領(lǐng)域(人文類、外國語文類、數(shù)理科學類、自然科學類、社會科學類、文明研究類)的通識課程,名為共同核心課程,學生必修21門課,份量很重。(以上有關(guān)斯坦福與芝加哥大學的情況,詳見黃俊杰著:《大學通識教育的理念與實踐》,臺灣通識教育學會,1999年,第271-289頁。)
哈fo大學的傳統(tǒng)也是通識教育,重視人文精神的培育。哈fo的理念是:最佳教育是開放式、創(chuàng)造性教育,不僅應有助于學生在專業(yè)領(lǐng)域內(nèi)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思想與能力,而且要創(chuàng)造條件讓學生善于深思熟慮,有追求的理想目標和洞察力,成為具有自由人格的、完美的、成功的人。哈fo本科生在校四年中,除在一個主要領(lǐng)域中學習外,也進行跨學科專業(yè)的學習。該校不少教授強調(diào)人文學習的重要性,主張理解、吸收不同的價值觀念。大學本科生必修8至10門課的“核心課程”。核心課程的主要領(lǐng)域有:外國文化、歷史研究、文學與藝術(shù)、道德思考、科學與社會分析,并須修習英文寫作、數(shù)理統(tǒng)計及外國語文。在“道德思考”領(lǐng)域,該校請不同的專家講授不同的宗教、文化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課程,讓同學們選修一種。其中有杜維明教授的“儒家倫理”課,每次都有三百多位學生選修。杜教授只上大課,并定期主持助教會。該校規(guī)定,每20名學生必須配一名助教,助教參加學生的討論(每周一次),引導學生讀書,批解他們的讀書報告。
有的哈fo教授認為,任何復雜的文明必須發(fā)展社會資本,這個社會資本是看不見的。不能以淺短的目光看待我們教育的效果,最佳的教育不能以美元來衡量。有的教授認為,不能只重視經(jīng)濟資本,還要發(fā)展文化人。這就要考慮文化傳承、心靈積習。除了智力教育、科技方法之外,還要培育倫理素養(yǎng)、人生智慧、精神價值、文化能力、道德信念等等。要培育公眾知識分子,關(guān)心社會,參與政治,批評當下,指引未來,為社會提供價值指導。
我國大學生的必修課中,六或七門政治課共14或16學分,計算機基礎(chǔ)與應用一門課6學分,共20或22學分。以上課程的實際效果甚差(計算機只要會用就行了,學生們可無師自通),建議從以上課中勻出10或12個必修學分,用來上通識教育的核心課程。
我國各大學現(xiàn)在也在推行通識教育。有的大學一下開出二百多門課。通識教育不是課開得越多越好,在諸多通識課中,要形成核心課程,建議學習《四書》等數(shù)種中國文化的基本經(jīng)典和一種西方文化的經(jīng)典并作為核心課程(絕不要用中西文化概論之類的課程來代替)。所有大學生都應修一門《大學國文》,可以用《四書》或《古文觀止》作教材。傅斯年先生當臺灣大學校長時,全校學生在大一時必上一個學期的《孟子》,一個學期的《史記》(選),增強歷史感,培育健全人格與浩然正氣,這個經(jīng)驗值得借鑒。否則,光靠選修幾門比較泛一點的人文通識課或聽幾場人文演講,仍不能彌補大學生的人文素養(yǎng)方面的缺憾,F(xiàn)在大學生的語文、國文的基礎(chǔ)太差,文字寫作能力太差,連寫信(包括信封)的格式都成問題。
我國大學人文教育中的問題是人文學科自身的課程體系的缺失。我們一定要改變概論(原理)加通史(專史)的模式,使之變成以研讀中外古今之原著經(jīng)典為主的方式。幾十年來受蘇聯(lián)影響,大學文科本身的最大的弊病是,課程體系成為概論加通史(或斷代史、專史)的模式。對此,大家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學生們學一點概論、原理、通論、導論、通史、專史、斷代史是有必要的,但如果所有課程統(tǒng)統(tǒng)如此,不直接讀一些東西方文學、史學、哲學、道德、藝術(shù)、宗教等領(lǐng)域里的原創(chuàng)性經(jīng)典,那就有很大的缺憾,不可能培養(yǎng)出具有原創(chuàng)力的人才。概論加通史的模式,是以否定東西方人文傳統(tǒng)和不相信師生們能讀懂、能分析與理解原著經(jīng)典為前提的。概論、通論、原理、通史、專史等是一些專家們嚼過的饃,以此硬性地、填鴨式地喂養(yǎng)學生,養(yǎng)成學生學習的被動、怠惰,特別是思想的懶惰。長此以往,就喪失了思想的能力,只會人云亦云。我國大學人文學科的教育,往往變成背誦無聊教條的過程,學生所獲益的甚少、甚淺,只是為了應付考試,無關(guān)身心修養(yǎng)。
我國大陸各大學的中文系與臺灣地區(qū)各大學的中文系(或國文系)的差距是,后者繼承了民國時期我國大學的傳統(tǒng),以古文字、古文獻為基礎(chǔ),以經(jīng)、史、子、集為教學與研究的內(nèi)容,而前者則反是,不重視古文字、古文獻、古思想,只偏重于集部(甚至只是現(xiàn)當代小說),愈來愈狹隘,影響了幾代師生的訓練與師資的培養(yǎng)。
不論是國學還是人文學還是自然科學的教育,課程設置是一回事,怎么講課又是另一回事。課講得好不好,不在外在形式,而在于教師有沒有學問根底,以及如何調(diào)動學生的主動性的講課方法。課程排定后,講什么,怎么講,考什么,怎么考,是教師的自由,千萬不要用那些形式主義的條條框框加以限制。面對同一課程或文獻資料,應允許由具有不同見解的老師來講,也應允許學生來批評,提倡師生間的自由討論,交流互動,啟發(fā)學生有所見,有所得,即孟子所謂“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以意逆志”,“掘井及泉”,“深造而自得之”云云。
我還是認為讀書,特別是讀一點古書,比看電視、比去娛樂場所、甚至比上網(wǎng)更有收益,更有意義,更有涵泳。我還是提倡修身養(yǎng)性。中國古代哲學家、文化人講涵泳,講六藝之學,講禮、樂、射、御、書、數(shù),講詩詞歌賦,棋琴棋書畫,講人的品味,人的意境。人不是行尸走肉。人活著,要活得有尊嚴,有格調(diào),有價值,有意義。孟子說:“人之異于禽獸者幾稀,小人去之,君子存之!币馑际钦f,人與他物、人與禽獸的差別其實很小很小,君子保留了這一界限,而小人卻抹殺了這一區(qū)別。
我們提倡博雅教育與君子人格。中國傳統(tǒng)文人很看重個體人的生存品味與品質(zhì),很重視人文的熏陶和修養(yǎng)?鬃又v:“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論語·述而》)孔子又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優(yōu)游、涵養(yǎng)、陶冶于禮樂教化之中,通過《詩》教、《書》教、禮教、樂教來培養(yǎng)社會精英,也提升民間的品位,是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重要任務。孔子有“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品格,有“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的擔當意識,以“天命在我”“天生德于予”的自覺,一身系斯文傳續(xù)的使命,同時,也有“吾與點也”之嘆。其實子路、冉求、公西華三人從事軍政外交的志向,孔子并非不認同,相反,他總是鼓勵弟子有外王事功之實踐與建樹,但是在當時的語境中,孔子獨獨默許曾點的優(yōu)游涵泳:“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保ā墩撜Z·先進》)沒有這種生活意境的人是讀不懂“吾與點也”章的。曾點在這場對話中表現(xiàn)了胸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的意境,其志趣的特出、獨到,使夫子嘆息而深許之?梢妭體生存的意義世界,與個體人之身心的涵養(yǎng)有很大的關(guān)系。人有別于禽獸,自不待言。不惟如此,人不僅僅是語言、邏輯的動物,不僅僅是社會政治的動物,尤其是具有宗教性、道德性和美感的動物,
這就需要涵養(yǎng)。要有所養(yǎng),養(yǎng)氣,養(yǎng)心,養(yǎng)性、養(yǎng)情,養(yǎng)才。靠什么養(yǎng)?在古代是靠人文的“六藝”之學之教,靠五經(jīng)四書養(yǎng)。
我們傳統(tǒng)的心性論是一富礦,可以開采發(fā)掘的資源甚多。即使是朱子的心性論,其實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相反非常有親切意味。朱子誠然強調(diào)“天理”對于“人欲”的控制與調(diào)整,但主要是指的內(nèi)在性的調(diào)控,不是外在強加!扒椤毙枰(jié)制,并非中國哲學家的專利,古今中外大的哲學家、倫理學家沒有不講導情、節(jié)情的,“情”之泛濫總不是一件好事。(例如在當代中國,聲色犬馬、人欲橫流已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不少官員與士人不知羞恥的地步,而不得不講八榮八恥。)
現(xiàn)在我們講可持續(xù)性發(fā)展,講和諧社會,這都有古代文化資源的基礎(chǔ)。人與生存環(huán)境的共生關(guān)系,歷來為中國人所重視。《莊子·齊物論》:“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边@里表達的是“天、地、人、物、我”整體和諧的智慧:無論是類的人、群體的人還是個體的
人,與無限的宇宙,與有形有限的世界,與天地萬物,可以達到契合無間的理想狀態(tài)。孟子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孟子·盡心上》);張載說:“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保ā墩伞でQ》)我們愛自己的親人,進而推己及人,愛周圍的人,愛人類,愛草木鳥獸瓦石,愛自然萬物和人造的萬物。這些愛當然是有差等的。但仁者把自己與天地萬物看成是一種共生的關(guān)系。程顥主張?zhí)斓厝f物與己一體,元無分別。《識仁篇》云:“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庇终f:“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保ā抖踢z書》卷二上)這當然是一種超越的理境,儒家主張通過仁愛之心的推廣,把人的精神提揚到超脫尋常的人與我、物與我之分別的“天人合一”之境。這同時也表達了一種共生共存的意識。在古代思想家看來,人與自然萬物,與草木、鳥獸、瓦石、山水,與馴養(yǎng)、栽培之動植物和衣食住行之器物等是密不可分的整體。天地萬物是不同差異的統(tǒng)一。在這個統(tǒng)一體中,萬物各安其位,各遂其性,各得其所。
孔子是中國文化的偉大代表,是萬世師表,人家聯(lián)合國都以孔誕為教師節(jié),為什么中國反不以孔誕為教師節(jié)呢?難道就因為臺灣地區(qū)以孔誕為教師節(jié),我們就偏不嗎?這很奇怪。中國大陸是中國文化的正宗、正統(tǒng),唯其如此,更應以孔誕為教師節(jié)。這是教師的尊嚴與光榮之所在。
國語、國文、國學的教育是國本,不可動搖。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批評一種現(xiàn)象,即中國大陸地區(qū)的各層次教育中,忽視母語的教育,忽視本土歷史文化ABC的教育,
把英語、西方文化教育看得比母語、本土文化的教育更為重要,完全是數(shù)典忘祖!
現(xiàn)在中國的大眾文化已是美國文化的殖民地,所謂美國大片橫行無忌。反過來看一看法國及歐洲一些國家,他們嚴格限制大眾媒體把英語節(jié)目或所謂美國大片肆無忌憚地播放,他們是有限制的。法國知識界不斷批評、指導法國的傳媒與文化界,法國政府也十分自覺地捍衛(wèi)法蘭西語言的純潔性與法蘭西文化的尊嚴。相反,我們都失職了!我不是反對學習西方,相反,我是積極主張擁抱西方文明的,我在本院的哲學教學中,為以西文學習西方哲學經(jīng)典創(chuàng)造了很好的條件。我們開辦的國學試驗班、中西比較哲學國際班,都是開放的,有的課程也用英文上。但我認為,這一定得有一個界限,即中國的教育(從幼兒園到博士生),憲法與法律允許的中國教育,一定以母語與本土文化為主導和主要內(nèi)容。我們現(xiàn)在講自主創(chuàng)新,講建立自主創(chuàng)新型國家,首先振興的應是中國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中國人靠什么走向世界?中國人的精神文化中當然包含著幾千年來與外來文化的融合,中國文化當然是變動著的文化。但中國之為中國,中國文化之為中國文化,一定有自己內(nèi)在性的東西,有主導性與主體性的常道。這是不可動搖的。因此,我反對所謂“雙語教學”的提法,甚至有的大學提倡“全英語教學”,那是應當禁止的,是違法的。在大學里,適度有點漢英雙語教學是可以的,但大量使用英文原版教材,
盲目提倡全英語教學,卻值得警惕,如
同美國所謂大片在我國電影市場橫行無忌一樣,長此下去,我國會喪失民族文化與教育的主體性,變成美國或西方的文化與教育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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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edited by 云懷 on 2006/7/31 at 19: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