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中醫(yī)學(xué)院教授 肖永林 陳鳳芝
張X,男,36歲,1982年2月來診。
該患常覺喉中痰涎不絕,必咳之使出而后快。但每次只能咳少量痰涎?群笊允,而稍過片時又覺喉中不暢,仍需再咳。這樣就致每日咳聲不絕,已經(jīng)3年多了。
詢其發(fā)病之原因及病程經(jīng)過,患者言,大約3年前的冬季,因感冒而咳嗽較重,由于治療不當(dāng),一直纏綿二三個月咳嗽不愈。當(dāng)時的癥狀是,干咳無痰,有時有少量粘痰,咳聲重濁,常覺身上發(fā)冷,不熱不渴,不煩不躁,大便如常,小便清利而無赤澀熱痛之癥?人悦坑谟鲲L(fēng)冷及早晚起床睡覺時加重,甚或出現(xiàn)連續(xù)性咳嗽。雖服用一些銀翹解毒片、桑菊感冒片、甘草片、咳必清、麻杏止咳片、川貝精片、蛇膽陳皮末等藥物,效仍不佳。后求治于一位老中醫(yī),認(rèn)為是肺陰不足,燥熱咳嗽,服了幾劑湯藥,又用過5盒百合固金丸。服藥月余后,咳嗽未見好轉(zhuǎn),又覺胸中滿悶,脘腹痞脹、大便溏薄,喉中覺得有痰涎,咳之不盡。天長日久,習(xí)以為常。3年來,并無寧時。每于陰天寒冷或感冒時,咳嗽更重,如在夏季或處溫?zé)嶂巹t減輕。
視其口唇淡潤,舌質(zhì)色淡肥大濕潤,舌苔白滑,脈象沉弦。
據(jù)其現(xiàn)有癥情及整個病程,考慮此證當(dāng)為寒飲阻肺,擬先用辛溫燥劑以溫肺化飲,暫不用止咳之藥。為其疏方:桂枝10g,麻黃5g,干姜10g,半夏15g,五味子5g,白芍10g,細(xì)辛5g,甘草10g,茯苓15g,陳皮10g。水煎3次,分3次服,日服2次。
5劑后,自覺胸悶略輕,喉中痰涎稍少,咳嗽也隨之減少。又5劑后,癥又見輕。
考慮此患病程較長,非旦夕可愈,又將上方略為增減:桂枝10g,干姜10g,半夏15g,五味子5g,白芍10g,甘草10g,細(xì)辛5g,茯苓15g,白術(shù)15g,陳皮10g,山藥25g。上方5劑,干燥后,共為細(xì)末,煉蜜為丸,每丸重10g,日服3次。
上藥大約1個多月服完,喉中痰涎明顯減少,咳嗽大減,每日只能咳十幾次,每次一二聲,胸悶、脘痞腹脹基本消失,大便已正常。又用上方5劑做成丸藥,服后諸癥基本消失。
【醫(yī)生甲】請老師談一下辨治此證的思路。
【老師】此患3年前所患之感冒咳嗽,很可能由風(fēng)寒犯肺所致。從其發(fā)病季節(jié)來看,時值冬季氣候寒冷之時,東北地區(qū)每年冬季此類病證相當(dāng)多見。從癥狀來看,患者一直感覺身上發(fā)冷,不熱不渴,不躁不煩,小便清利,毫無熱象可察。其干咳少痰,咳嗽聲重,為風(fēng)寒咳嗽之重要特征。二三個月不見化熱之變,遇風(fēng)冷則咳劇,而居處溫暖之處則咳輕,都說明其證為肺寒咳嗽。再從其所服用之藥來看,如銀翹、桑菊、麻杏甘石片、川貝精、蛇膽陳皮末等,無一不是寒涼之品。以寒治寒,無怪乎其無效可言。
由風(fēng)寒犯肺所致的肺寒咳嗽,雖然有些患者由于治療不當(dāng),有,遷延于整個冬季之可能,但也有很多隨著春季的到來,氣溫之逐漸轉(zhuǎn)暖,而漸趨減輕,以致痊愈。而如此患者一直3年多不愈,且常喉間痰涎源源而來,必咳之使出而后快,而咳痰之后不久,痰涎又來,可能與曾經(jīng)誤認(rèn)此證為陰虛肺燥而投以滋陰潤肺之藥有關(guān);颊唠m不曾談及當(dāng)時所用湯劑之藥物,但據(jù)其隨后所服之百合固金丸推測,其所用之湯劑,可能為由如二冬、二地、百合、玄參之類的藥物組成。當(dāng)時所以能將此證誤認(rèn)為陰虛燥咳,可能一是由于咳嗽時間較長,二是患者干咳無痰或痰少而致。
本為肺寒咳嗽,又投以寒涼滋潤之品,何異雪上覆霜?宜其肺陽重被寒涼所遏,而滋潤之品又足以生痰致飲。故其咳終無寧日,雖已3年,仍無化熱之象。
此證咳是標(biāo),痰涎上泛是致咳之因,而脾肺陽氣被寒潤所傷,氣化郁而不宣則又為痰涎之本。故治療此證,當(dāng)用辛甘溫燥宣通之品,宣暢肺脾之陽氣而化飲。應(yīng)當(dāng)明確的是,治療此證時,不應(yīng)只顧及于肺,而遺忘了中焦脾氣。因寒涼滋潤之品不僅困遏了肺陽,而同時也傷害了脾陽!捌⑾才鴲汉翋簼穸苍铩。(《景岳全書》)中焦陽氣被寒濕困阻,陽氣升降之機失宜,故出現(xiàn)脘痞腹脹、大便溏薄之癥。因而在治療此證之時,又適當(dāng)?shù)貞?yīng)用了溫運中焦之陽氣的藥物。
第一張?zhí)幏,?a class="channel_keylink" href="http://m.zxtf.net.cn/pharm/2009/20090113054344_93852.shtml" target="_blank">小青龍湯加茯苓、陳皮。第二張?zhí)幏綖榍胺饺ヂ辄S加白術(shù)、山藥。
小青龍湯原為溫肺、下氣、化飲之方,主治寒飲喘咳。是以方巾以桂枝、麻黃、干姜、細(xì)辛、半夏等辛宣溫燥,暢達(dá)陽氣而溫化寒飲之藥物為主。第二方經(jīng)過增減,實寓二陳、苓桂術(shù)甘、桂苓五味甘草湯、苓甘五味姜辛湯等方!捌樯抵矗螢闀缣抵鳌。(《張氏醫(yī)通》)—七方不僅能溫煦上焦之陽氣,也能溫暖中焦之陽氣,使陽氣漸充而宣暢,則寒邪自去而痰飲自化。痰飲化而不再上泛,故不?臺咳而咳自止。
【醫(yī)生乙】書中有言,脾肺二家之痰不可混治,一治以溫燥,—治以清潤,與此證之治療是否不符?
【老師】書中確有此說,李中梓在《醫(yī)宗必讀》中就明確地說過,“脾肺二家之痰不可混治。脾為濕土,喜溫燥而惡寒潤,故:二術(shù)、星、夏為要藥;肺為燥金,喜涼潤而惡溫燥,故二母、二冬、地黃、桔梗為要藥”。此處所言之脾肺二家之痰,治療用;藥之不同,實即為濕痰與燥痰治療用藥不可混同。
蓋濕痰多緣于脾腎陽氣不足。“脾主濕,濕動則為痰;腎主求,水泛亦為痰”。(《景岳全書》)然濕之所以動,在于脾氣虛不能制水;水之所以泛,源于腎陽虛不能主水。痰飲之成,雖有其他各種原因,而關(guān)鍵在于脾腎之陽虛,不能運化水濕,停蓄而成。故有“脾腎為生痰之源”之說。此類痰飲實即為“寒痰”或“濕痰”。
燥痰之生,多由于肺腎陰虛,或熱灼陰液而成。燥痰與濕痰從成因、辨證與治療上正好相反!额愖C治裁》說,“夫腎陽虛,火不制水,水泛為痰,為飲逆上攻,故清而澈,治宜通陽泄?jié),忌用膩晶助陰;腎陰虛,火必爍金,水結(jié)為痰,為痰火上升,故稠而濁,治宜滋陰清潤,忌用溫品助陽”。上面雖只談到腎陽虛,水泛為痰,與腎陰虛,水結(jié)為痰之不同,但其證情與用藥宜忌,完全適用于脾家之濕痰與肺家之燥痰。
前面所談到的只是脾家濕痰與肺家燥痰對待而言,并不是說肺家之痰必屬燥熱而已,而實際上肺家之痰也有屬于寒濕者,并且在東北地區(qū)還很多見。
肺為嬌臟,既易傷于寒,也易傷于熱。既易陰液耗傷而病陰虛燥熱,也易陽氣虛衰而致氣虛寒濕。肺為水之上源而主津液之施布及水道之通調(diào),若由于“形寒飲冷”或為寒藥所傷,則陽氣被困而氣不敷布,津液凝聚而病寒飲濕痰。若由于熱邪壅阻或被燥邪所傷,則熱煎津液而為熱痰燥痰。若因于肺腎陰虛火旺,也有病燥痰之可能。
在肺家痰飲的治療上,燥痰熱痰固可用寒涼清潤之品,而寒痰濕痰則非辛溫燥烈之藥而莫屬。能全面地正確地掌握肺臟痰飲的各種不同特點,則在治療用藥時自能應(yīng)用自如,而不會因囿于一偏之見,束縛自己的手足。
【醫(yī)生丙】在治療咳嗽的方劑中,有很多都應(yīng)用杏仁;在祛痰時又每多應(yīng)用桔梗。此患者咳嗽既久,而痰涎又多,為何方中不用此二藥。
【老師】咳與痰常相因為患,因而疾病中也常同時出現(xiàn)。但在治療時,應(yīng)先辨明是因痰而致咳,還是因咳而生痰。若因痰而致咳者,當(dāng)先治痰,使痰清則咳自愈;若因咳而生痰者,應(yīng)先察明致痰之因,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使肺氣清肅,咳止而不再生痰。
杏仁m.zxtf.net.cn/zhicheng/苦溫而潤,善降肺氣而止咳平喘,對于肺氣壅逆之咳喘較為有效,故很多止咳平喘之方劑常用之。據(jù)藥理研究,杏仁中含苦杏仁甙和苦杏仁酶。苦杏仁甙可被酶水解產(chǎn)生氫氰酸,少量氫氰酸有鎮(zhèn)靜呼吸中樞的作用,因而能使呼吸運動趨于安靜而奏鎮(zhèn)咳乎喘之功。而本證之咳,是因痰涎所致,通過咳嗽,又可排出痰涎。所以對于此種咳不要強于制止。若強止其咳,反不利于痰之排除。況杏仁多脂而柔潤,與本方之辛溫燥烈而化痰飲者又不相符,故未用杏仁。
桔?嘈疗剑崎_宣肺氣而祛痰。故痰多者常用之。但祛痰與消痰(化痰)不同。祛痰是指祛除已經(jīng)產(chǎn)生之痰,如桔梗、皂莢、貝母、瓜蔞等;而消痰則是消除生痰之原因,使氣機宣暢,津液施布而不再生痰聚飲。欲達(dá)此目的,必用“溫藥和之”。此證即用辛溫燥散之品,宣暢脾肺之氣機而使清升濁降,津液敷布,痰飲自無生成之由。此為治痰之本,而桔梗只能治痰之標(biāo),故m.zxtf.net.cn/hushi/未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