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珍
國學大師章太炎
文成劉伯溫墓
藎劉伯溫塑像
藎孫詒讓像
孫詒讓的宏篇巨著《周禮正義》、墨學復興的偉著《墨子 詁》以及甲骨文的開山之作《契文舉例》。
陳無擇所撰《三因方》清道光年間版本，這是目前國內(nèi)現(xiàn)存的最早版本，現(xiàn)藏于北京中醫(yī)科學院。圖右為《四庫全書》中的《三因方》。
章太炎（1869－1936)先生是我國近代民主革命思想家，學問淵博，對小學、經(jīng)史、諸子、哲學、fo學、醫(yī)學等均有很高造詣，不但是一位國學大師，而且也是一代儒醫(yī)。當年，曾有人問章太炎先生：“先生的學問，是經(jīng)學第一，還是醫(yī)學第一？”他朗笑三聲，答道：“實不相瞞，我是醫(yī)學第一�！币苍S是由于“博學傲慢”，因此有人稱他為“狂儒”。但他對溫州歷史上的著名先賢卻異常欽敬。年前，筆者在京養(yǎng)恙期間，枕書瀏覽，對這一史實及章太炎先生的學者人格和治學精神頗有感慨。
一慕南宋儒醫(yī)陳無擇
南宋儒醫(yī)陳無擇（1131－1198年)，原籍青田鶴溪（今景寧縣鶴溪鎮(zhèn))人，但長期居住永嘉（今鹿城)，行醫(yī)濟世，學術造詣深邃，除從事醫(yī)學理論研究外，多著書立說。由于他撰寫的《三因方》為永嘉醫(yī)派奠定了學術基礎，成為永嘉醫(yī)派的創(chuàng)始人。
《三因方》原題《三因極一病源論粹》，易名《三因極一病證方論》，簡稱《三因方》。該書撰于淳熙年（1174)，共18卷，作者根據(jù)自己的臨床經(jīng)驗，在繼承《內(nèi)經(jīng)》與《金匱要略》的三因說基礎上，作了進一步發(fā)揮。他認為“醫(yī)事之要，無出三因”，于是將復雜的疾病分為內(nèi)因傷于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外因感于六yin：風、寒、暑、濕、燥、火；不內(nèi)外因：則包括飲食饑飽，叫呼傷氣及虎、狼、毒蟲、金瘡、踒折疰忤附著壓之類有悖常理。該書主張以因辨病，按因論治，這是中醫(yī)理論上的一大創(chuàng)新，也是方法論上的一大進步。該書內(nèi)容詳實，其中相當一部分方劑未見于宋以前的醫(yī)學文獻，更因?qū)⑴R床與三因理論結(jié)合起來，成為中醫(yī)病因病理學和各科臨床極為重要的參考書�！端膸烊珪偰刻嵋氛J為《三因方》每類有論有方，世稱“文辭典雅，理致簡賅，非他家俚鄙冗雜之比”，可謂技壓群芳。
章太炎先生因家學淵源，“三世皆知醫(yī)”，醫(yī)學著述豐富，一生撰寫各種醫(yī)論百余篇，悉已收入《章太炎文集》第8卷，其中包括對醫(yī)理、醫(yī)術的探討，更涉及許多文獻考據(jù)、訓詁，又由于具有深厚的國學功底，熟諳文獻、醫(yī)儒兼通，加之精專的研究方法，所取得的醫(yī)學成就，乃常人難以望其項背。有文章載，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何紹奇教授生前偶閱1924年24期《三三醫(yī)報》時，竟見章太炎先生曾題《三因方》五律一首：“子去近千載，留書為我?guī)�，持向空宇讀，不共俗工知，
大藥疑蛇搗，良方豈鬼遺，清天風露惡，何處不相資�！焙谓B奇教授說，章太炎先生對于漢以后的醫(yī)書非常漠視，認為都不堪入目，但對陳無擇的《三因方》表示如此好感，令人非常驚奇。據(jù)了解，這是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對自漢以來醫(yī)書的最高評價與贊賞，表達了他對陳無擇在中醫(yī)學領域所作巨大貢獻的欽慕。歲月悠悠，800多年過去了，陳無擇的名著《三因方》，至今仍然是全國中醫(yī)藥大學病因病理學的教材內(nèi)容，也是醫(yī)學科研的重要文獻。
二慕大明謀士劉伯溫
劉伯溫（1311—1375)，文成縣南田人（元末明初屬青田縣南田)，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和思想家，開創(chuàng)明朝的主要謀士。因整肅綱紀，嚴懲貪枉，剛正不阿，得罪了丞相李善長、胡惟庸等人，急流勇退，告老還家。但仍遭構陷，為朱元璋所疑忌，又被迫入朝“引咎自責”留京，患病8年，才被護送回家，旋即病逝，葬于南田老家武陽。
1913年，二次革命失敗后，章太炎先生只身入京，即被袁世凱幽禁于龍泉寺達兩年之久，生死未定，猶如“雞在庖廚，待坐鼎鑊”。因隨他顛沛流離的愛女又厭世自盡，章太炎陷入極度的悲慟之中。由于久仰劉伯溫“情性剛廉，不隨流俗”、“嚴以疾惡，剛以敕中”的人格，認為自己和劉伯溫都是“攘夷匡夏之人”。劉伯溫致力推翻胡人，自己致力推翻滿清，“事業(yè)志行，仿fo二三”，而結(jié)局何其相似。劉伯溫功成卻“不獲保其一身”，他自己千辛萬苦推翻滿清建立民國，卻被民國的“大總統(tǒng)”囚禁，不死于清廷之手，卻將死于為之獻身的民國人士之掌，也與劉伯溫一樣，功成“不獲其身”，豈不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不禁百感交集，慨從心來。章太炎通過《誠意伯序》與《終制》一文，通過對劉伯溫的敘述，聯(lián)系自己的經(jīng)歷與遭遇，進行回顧與總結(jié)，親書篆字《章太炎墓》寄給青田舊友杜志遠，向劉氏后裔求葬于劉伯溫墓側(cè)，與永嘉先賢為伴，以彰顯愛國扶民之情懷。其驚天動地的言行，令人感動肺腑。
后因護國運動迅速波及全國，袁世凱內(nèi)部紛紛倒戈，形勢急驟變化。由于袁世凱背歷史潮流而動，成為眾矢之的，終于一命嗚呼。而章太炎絕處逢生，一身義氣，求葬于劉伯溫墓側(cè)的意愿，也就成為一段歷史佳話。
三慕晚清大師孫詒讓
孫詒讓（1848—1908)先生瑞安人，是晚清一代鴻儒。其著述之豐，造詣之深，實不多見。學術界都知道“三禮”（周禮、儀禮、禮記)之學，歷來被治學者視為畏途，對其有人擦肩而過，也有人繞道而去。尤其是《周禮》，更因年代久遠，內(nèi)容復雜，文義艱澀，傳體謬誤，歧異叢生，有人戲稱為“天書”。學者閱讀《周禮正義》，常被那些枯燥冗長的疏證文字所苦。要想研讀原文，得先閱讀清人的疏文，再由疏文去閱讀漢人的注文，只有過此兩關，才能讀懂原文，因此很少有人涉足。然而孫詒讓先生披荊斬棘，跨過藩籬，終于完成了宏篇巨著《周禮正義》，同時還著有墨學復興的偉著《墨子 詁》以及甲骨文的開山之作《契文舉例》。
當時，孫詒讓先生適生于多事之秋的清末，清王朝的威信和領土主權已被東西方列強蹂躪得面目全非。有識之士早已發(fā)現(xiàn)外國的先進科技和政治體制比茍延殘喘的清王朝進步，紛紛尋求救國圖強之路。孫詒讓先生是一位經(jīng)世致用的學者，他認為西方政治體制和發(fā)達的科技，其實都是從古老的中國借鑒過去。其政治文明來源于《周禮》，而科技則多出于《墨子》�！吨芏Y》是治國的典章大全和百科全書；墨翟雖是一位能工巧匠，但主張“兼愛”、“非攻”，《墨子》盡載防犯戰(zhàn)略之法。孫詒讓先生希望通過這兩部書的研究，從而喚起國人對自己民族文化的重視，從自己祖先那里尋求救國之策。于是，他把自己關進寂寞的玉海樓，青燈黃卷，坐了17年的冷板凳，撰成《周禮正義》，其學術成就與治學精神，令人高山仰止。
上世紀50年代，筆者作為全國人大代表，陪同
北京大學校長馬寅初教授等在浙東地區(qū)視察。當馬寅初先生知道我是溫州人時，就對我說：孫詒讓的名氣雖然沒有章太炎大，但章太炎對孫詒讓的學術成就與治學精神卻佩服得五體投地。孫詒讓撰寫了86卷《周禮正義》，對此章太炎曾經(jīng)講過：“古今言《周禮》者，莫能先也。”并贊譽孫詒讓為“三百年絕等雙”。這是我國近代學術史上未曾見過的至高評價。
“永嘉前輩讀書多”。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欽慕于永嘉前輩的言行事例，讓人感到驕傲。
本文脫稿時，我想起上述三位先賢，文成已有劉基廟，瑞安也有玉海樓，唯獨陳無擇先生尚“居無定所”，令人不能不惆悵。倘有一日，溫州有了“陳無擇紀念堂”（或“三因方紀念堂”)，成為我市文化的一個亮點，為振興中醫(yī)、繼承發(fā)揚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豈不是一件大好事？
來源：溫州日報
